清江

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

【过春天】岁岁有今朝


电影《过春天》同人,阿豪POV,时间在他与佩佩上飞鹅山之后、发生变故之前。有私设,不影响阅读,具体请见文尾。正文约4700字。

To Vanessa, the best reader I could ask for.


14:00

阿豪躺在纹身店的长椅上。

他t恤下端拉到胸口,裤带解开,裤腰尽量下拉,露出大片腹部,都被阳光晒成麦色。油墨拓印上巨大黑色图案,随他呼吸略微起伏。旁边的纹身师坐在小椅上俯身工作,手持纹身枪发出高频震颤,电流的声音夹着喉间流动的喘息声,催化得夏日空气都流动得迟缓。几米开外,收银小妹悄悄斜眼偷看。

阿豪看上去不是健谈的人,举手投足带一点匪气,纹身师不敢贸然搭话。往常习惯在工作时对客人说的那几句客套话、玩笑话,都憋住没有开口。他低头勾画拓印出的细线,细小针头刺穿皮肤,落下青黑的涂料。多余的色素从针孔之间渗出来,他用纸巾擦拭,皮肤上一条鲨鱼的轮廓已经大致形成,单薄的线条略有一点红肿。腰腹脂肪较厚,痛感不会太强烈,阿豪多数时候安静仰躺着,眼睛去扫四面墙壁上张贴的画稿。但触及骨骼的时候突然痛起来,他下意识肌肉紧张,后脑紧贴在枕部,抿起嘴来表情更加严肃。纹身师问:

“第一次纹身?”

阿豪“嗯”地一声,当做回答。他抬眼看拿着纹身枪的手,层层墨线浓浓晕开来,早已经过无数紧咬牙关的客户。手上动作不停,一边张口:

“这次只是勾线,等到上色的时候会更加痛……”

阿豪已经没有认真听。手机提示音一响,他解锁来看,女朋友阿Jo的消息。再晚一点他们就要见面,腻腻歪歪的话要从线上转到线下来说,也许佩佩也要同去,他们腻歪的时候她露出一排白牙的标准笑容。不知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。他单手打字回复,输入法转到emoji页面发好几个亲吻的表情,腰侧还在隐痛,电流声音嗡嗡响。

纹身师给他缠上保鲜膜,叮嘱保养细节,保鲜膜四到六个小时就可以取掉。因为纹身位置在侧腹,保鲜膜只好绕着腰缠一大圈。后来在昏暗的仓库里,佩佩替他把一排新款iphone绑在腰上,细胳膊环着他,胶带圈圈缠绕,他忽然想起来这个午后。小心翼翼不敢触碰,极力掩饰自己的兴奋。天气怎么这么热,怎么热到让人精神涣散,刘子佩是不是换了新的洗头水?之前好像不是这个味道。

他把裤带系好,衣服拉平整。纹身师送他到门口,替他推开门。“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。生日快乐啊!”

方才入店时,照例要签免责协议,例行公事地看过他身份证,当然看到他出生日期。他回过头来,略微点点头,说句“多谢嗮”,然后朝自己的七座小货车走去。

 

16:00

转过街角,三五行人匆匆与他擦肩,茶餐厅的落地窗里Jo朝他挥手。他推门进去,冷气太足,室温低得难以置信。还未到饭点,食客并不多,老板娘坐在柜台里昏昏欲睡,单手撑着面颊,不住点头。Jo已经站在他面前,伸手来勾他的脖颈,仰头望他的眼睛,大声说:“Happy Birthday!!”

她送给他最新款球鞋一双,撒娇说是自己熬夜排队买来。鞋盒翻过来看标签,十码,正正好好。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对她提过自己的鞋码。

“不过我今晚不能同你一起吃饭哦。”Jo说。今天她爸爸回家,全家要到大荣华酒楼吃饭,为他接风洗尘。化皮乳猪烤得金黄发亮,筷子戳破表皮发出脆响,晚炉烧鹅佐浓稠梅酱,口感丰沛到骨头都囫囵吞下。他吃得满嘴油光,说这汤不错,其他那些煲不足钟的都是垃圾,都要倒进下水道。席间领班也要亲自来敬酒,祝老细生意兴隆,多多发财。她爸爸在大陆做生意,阿豪与Jo相识这么久,鲜少听她提起。

“主要是看弟弟啦,看我只是顺便。”她用小勺挖雪糕球,跟着茶餐厅里播放的音乐轻轻摇头,约翰列侬正在唱,“oh my love, for the first time in my life”。阿豪看着她没心没肺的表情,忽然想笑、又想骂她蠢,伸手抢过她的勺子送到自己嘴里。“那就不去咯,我们吃完饭去看电影,陪你逛街啊。”

Jo把勺子夺回来,在桌下踢他一脚,不顾阿豪夸张地弯腰揉自己脚踝喊痛,大声回答他,“讲什么啊你,那是我老豆啊。”桌上一杯冻鸳鸯,一杯冻柠七,飘浮的冰块渐渐融化,玻璃杯外壁凝结一层水珠,触碰时一瞬间的冰冷,但很快又被手的温度拭去化为乌有。

 

18:00

监控器显示屏上出现阿豪的身影。他歪头瞥向斜上方的摄像头,听不见声音,只能看见他嘴型说“开门”。阿七靠在沙发上打点单据,胳膊肘去戳坐在他身边玩手机的四眼仔,“喂,开门啦。”

房间里都是熟悉的脸孔,讲普通话的大陆水客往背包里装手机,龙哥坐在麻将桌旁的塑料凳上,唾沫横飞地讲电话。厨房里传来菜肴入锅、锅铲碰撞的声音,关公像前立着几截短短余香,四眼仔懒懒伸胳膊揽他的肩膀,阿豪环视四周,怎么——

刘子佩从货架背后的阴影里钻出来,手上抱着一摞空盒,一直堆到下巴。她和站在客厅正中央的阿豪四目相对,两个人都下意识吸气,微微张口,想要说话;又同时噎住,默默闭上嘴。

花姐从房间里走出来,看他们两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微妙表情。然后她开口,“来啦?”,阿豪转身和她问好。她还是如往常一样,蓝色短发分毫不乱,两手抱在胸前,双脚略分开地稳稳站定,重心靠后,八月台风天站在维港都会岿然不动。她太能够举重若轻,又太让人捉摸不透,总令人担心她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藏匿什么。

大家七手八脚地从厨房里端出饭菜,各自落座,闹哄哄举起筷子去夹中间那碟白斩鸡。花姐叫住大家,“喂,等下,不是还有那个......”

杰哥从厨房里拎出纸盒,印着外面街上那家饼屋的标志,玻璃橱里最平价的那款蛋糕,比盘子还小一圈。阿豪出声地笑,不知谁的手往蛋糕中央插一根蜡烛,另外有人掏出打火机点燃,大家拍手起哄,“寿星公,许愿吧!”

他就双手合十放在鼻尖,盯着蜡烛上的火苗说:“希望大家今年诸事顺利,多多发财啊!”

僧多粥少,蛋糕分到每个人手上只有小小一片,奶油全部抹在阿豪的头发和脸上。他佯装发怒,捏自己盘子里的奶油去抹其他人,一时间又叫又跳、乱作一团。混乱中瞥见刘子佩在花姐一旁,身上倒是干干净净、不参与这场混战,看着他们,又露出一排白牙。

终于暂时熄火,坐下吃饭。阿七说,最近生意这么好,大家都忙忘了,还好四眼仔想起你生日。

花姐说,哇,现在突然这么聪明?平时又糊里糊涂。

大家附和地笑笑,龙哥锤四眼仔的肩膀,是啊,说你啊傻仔。阿豪撞撞四眼仔的手臂,对他讲多谢。

四眼仔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,突然说:“喂喂,大家还未给豪哥唱祝寿歌啊!”

阿豪伸手推四眼仔,说“吃你的饭啦,不要唱”,但不知道是谁起头,一帮人已经五音不全、鬼哭狼嚎地唱起来,恭祝你福寿与天齐,庆贺你生辰快乐。

阿七用手指叩桌面敲节奏,杰哥嘴里还含着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青菜,龙哥伸长手臂来捏他的肩膀,四眼仔扯着嗓门声带都要震破。花姐抱着臂,微笑地看着他们。佩佩嘴巴一张一合,随着大家一起唱,但听不见她的声音。

年年都有今日,岁岁都有今朝,恭喜你,恭喜你。

他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今天二十一岁,并不太满意今天的生活,不知明年今日自己身在何方。

饭后他去洗手间,打开水龙头洗掉头发上和脸上的奶油。返回房间里的时候大家已经四下散开准备离去。他看到刘子佩拿着四部手机,低头放进她的书包里。

她的积蓄,一张张红杉鱼,被在漫画书下压得平平整整。她早已经存够钱买去看雪的往返机票,但绝不打算收手,世界上有比钱更能给人满足感的东西,更何况它同时也能让你赚得盆满钵满。香港一道关,深圳一道关,她从执法人员的眼皮下运送负罪感和幸福感,这不仅仅是过春天,这是越界。四部手机握在手中,塑料薄膜包裹金属,合成外壳包裹电子元件,好像在虚无的世界里握住一方可见的未来,这让她的呼吸急促、心跳加速,却不被人察觉。

几乎不被人察觉。阿豪看她伸手两次才捏住拉链,拉上的那一刻发出的声响又过于刺耳。看她走出门的脚步无声,但步伐比往常更急促。她和他一样,永不终止地抑制着自己的惶恐。

他紧随其后。

 

20:00

车在九龙的大街上行驶,开的缓慢却平稳,闭上眼时觉得好像在低空滑翔。

佩佩坐在副驾,扭过头来看阿豪侧脸,发梢还湿润成一缕一缕的。他面无表情地掌舵,装作没有察觉。路两侧的巨大彩色招牌跳动着从半开的车窗边流过。

“你今天生日啊。”佩佩开口问。阿豪不转头,双眼仍然看着前方道路,点头答应,“是啊。”

佩佩同样没有表情,靠住椅背,安静地望前面车的后保险杠,贴着卡通贴纸,“baby in the car”,左半边高高颧骨被窗外霓虹灯映成紫色。“怎么阿Jo都未同我讲。”

车子缓缓刹住,各色车都安分地排成长队,等红灯转绿。阿豪拉好手刹,终于转过头来,不接她的话,而是扬起下巴向她示意,“喂,安全带。”看她熟练系好,又回过头目视前方。两个人无言坐着,眼底都是红色尾灯。八车道的沥青马路都在排气管灼烧下升温,红色车灯足够点燃一座城市,简直壮观非凡。

信号灯色彩跳跃一下。车流又开始向前。阿豪语气突然轻松起来:“想去哪啊,又去飞鹅山咯?”佩佩兴致不高,慢吞吞说:“算了吧,那天有人告诉阿Jo听,看到你同一个女仔上飞鹅山。”阿豪瞥她一眼,她上半身都朝窗外,只留一个马尾辫整整齐齐、安静的后脑勺给他。

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见佩佩是在检察院的被告席上,中间隔着花姐、阿七和华强北的胖子,都套着橙色马甲,好像穿着救生衣。这样想,地面就好像晃动了起来,仿佛真的在水面上游船,原告席上人站起来讲话,声音被海浪卷起,从远处飘忽地送过来。然后法官宣布被告起立,细细浪花拍在未经清理的船舷上,浸润着爬在上面一层甲壳类动物,他扣下来上面附着的一小粒蚬,黏黏海水和丝丝海藻钻进指甲缝,它张开壳来念他的名字,告诉他“有期徒刑二十四个月、即刻执行”。金属折叠椅的边缘碰着他的小腿,有些冰冷,检察院冷气开的太足。他忽然想抗议,自己明明会游泳,不需要穿救生衣。每人由两个警卫负责带走,他眼睛追随佩佩离开的路径,她没有回头看他,只剩下这个安静的后脑勺。

他愣了一瞬间,轻笑一声,“那就不去咯。”

停顿一下又问,“喂,那你想去哪啊?请你吃宵夜?”

“不用了,”她说,“车我去口岸就好了。”

于是汽车又耐着性子缓慢行驶。他搭话,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,阿七下手有点太重了,蛋糕我一口都没吃到,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去?

佩佩于是回答,他是有点不知轻重,其实也不是很好吃,白天上课太累了。一句句不痛不痒,像鱼在熟悉的水域游走,波纹也搅不起一片。

阿豪停车放佩佩下去。她解开安全带、打开车门、推门出去,一气呵成,嘴里呢喃一句“拜拜”,都不曾看他一眼。车门砰地关上,带起一阵温热的风。

阿豪深呼吸一下,准备掉头离开,看见副驾驶的位置上留下那张单据。他伸手取来瞄了一眼,立刻朝半开的车窗外喊,喂,刘子佩!

晚间的罗湖口岸仍然人众济济,她当然没有听到。只是走出几步后突然自己意识到忘记了东西,连忙转身回来取。阿豪给车熄火,拔掉钥匙,准备给她送去,这时她已经站在车窗前。

他正在解安全带,忙乱之中松手,安全带的金属尖端弹回,狠狠刮蹭他的侧腰。伤口还未愈合,无准备的碰撞让他咧嘴叫痛,同时衣服下的保鲜膜又发出塑料的声响。不是非常响亮,但是足够让车窗内外的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。阿豪皱着眉头把手中单据递出车窗,佩佩看他的眼神关切又好奇,但又倔强地不愿发问。

阿豪抿嘴笑:“我今天中午去纹身了。”

打开车门出来,站在她面前,侧身把衣服下摆掀起来。佩佩弯腰去看,两三层保鲜膜包裹薄薄一层血水,什么也看不清楚。他犹豫着想把保鲜膜撕掉;佩佩的电子手表正好整点报时。

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晚上九点整,阿豪站在香港境内罗湖口岸的出境大厅前,第一次把新的纹身展示给其他人看。他用手找到保鲜膜的边缘,慢慢从身上撕下来,动作尽量轻、尽量缓。沾有水汽和血的保鲜膜被他团成一团握在手中,他感到身侧一个鲨鱼形状的疼痛。红肿已经消得差不多,黑色墨迹单线连成图案,可以看出简笔画的轮廓,它最初被佩佩用马克笔画在手机壳上,旁边还伴有团团红色的火焰。

刘子佩微微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,直起腰看着阿豪的眼睛,带着轻松表情。她轻描淡写地问:“怎么,你要改命啊?”

周围人行色匆匆,这个时间还在口岸穿梭的人必定都有要急着赶赴的地方。没有人注意到两个怪异的后生仔。

 


正文已经结束了!谢谢大家看到这里。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,以防万一,稍微啰嗦两句。

八月十八号看完《过春天》,感觉到无法言说的惊喜,迅速爱上这些角色,决心为爱发电。上一个让我心甘情愿为爱发电的作品还是哈利波特!!

文章从八月二十五日到八月三十日,六天写完,正式发出前(九月十一日凌晨)又稍微修改个别词句。因为反复看电影,发现阿豪的鲨鱼纹身和佩佩送给他的手机壳上的鲨鱼图案是相同的,而且据我观察,在他首次游艇出场的半裸场景中并没有这个纹身,所以我推断他是在电影讲述的这段日子中新纹的。但没想到前两天我买的内页有过春天的那期《时尚芭莎》到了,翻开一看,不好意思,设定中这个纹身是一直以来都有的......所以阿豪在这个夏天的某天去纹身的故事就只能成了私设。同时阿豪的生日是哪一天,并没有渠道获知。所以这也成了我的私设。希望不要对大家的阅读造成太大影响。

写的过程中还有诸多考量,假如有人感兴趣,欢迎来评论里和我聊聊~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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